那个要拔着自己头发离开地球的农民 ——谈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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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摘要】责任编辑:田蓓蓓 投稿邮箱 杨友泉,一个诚恳实在的作家,他对你说创作时,回忆自己写作时的细致思考与长途跋涉,会诚实地告诉你他的秘密;当你们谈到社会,谈到写作的环境时
责任编辑:田蓓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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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友泉,一个诚恳实在的作家,他对你说创作时,回忆自己写作时的细致思考与长途跋涉,会诚实地告诉你他的秘密;当你们谈到社会,谈到写作的环境时,他沉吟片刻,又一条条列出有序的论点,再铺排出理据,——句句又完美分寸地切合你的心,引来你会心的笑。
他是如此一个人,长者的风范,导师的质地。
——他的话却是没有说完,他从未说完,他将一直沉着地说下去。
在其厚重美丽的作品《杨友泉小说精品选》序言中,杨友泉说了这样的话:农民有着土地的沉默,隐忍。(《杨友泉小说精品选·序》)
这似乎正是他自己的品格:努力地做,沉着地思,分寸地说(写)。
杨友泉生长在边疆农村,祥云县的坝子,对这片代表着云南朴素平凡景观的土地有深厚感情,他务农,学农,尽管后来考学成为一个老师,但没有改变了自己农民的本性,或者说,正是因为身为农民而具有的隐忍品格使他最后获得了成功,三十多个年头的创作,究其隐忍的品格,全程皆为一步一个踏实的脚印,筚路蓝缕,于边疆的写作荒野中开垦出了一片诚实的小说园地。
一个农民本性不变的作家,今生要写就一个农民!如此的决心和立意,使他笔下汩汩流动出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泥人,色彩之斑斓,形容之惨痛,令人震惊。
中国是个农业大国,作为大多数的农民,自古以来,在文学中并不是没有出现过,现代时期,鲁迅、蹇先艾、许杰等等乡土文学先辈们剥离出中国农村的惨痛真相,作品深刻理性地警醒人们重新认识我们大部分人之所来处,为国人培养起一种有别于古的现代式乡愁。从此,大部分的乡土文学作品都辗转于乡土农村的生之艰难,唯有揭剥出这生之艰难,方能引人正视现实,方能为这沉默的大多数发声吐气。
杨友泉身负使命,自然尽力琢磨这个“最难写的人”(《杨友泉小说精品选·序》),把他们一个个具体化,试图以庞大的小说农民图集呼告出那些“一直活在他心中”,却从来被追求上层生活流的人们忽视,甚至鄙视的真相。
真相是什么呢。
中国农民是愚昧的。
中国农民的愚昧是一种值得考究的愚昧。这愚昧是本能,是天性,——更是人为。
先看他笔下的农民是什么样。
出离土地者和田土的歌者。
出离土地者补锅匠杨培金(《出师》)是令人震撼的,因为他有着令人震撼的愚昧。最初的表现是,杨培金使劲地朝着没有锅子的人家喊锅,朝着无食而不需要锅的人家喊锅,并且还给自己的一天定下宏大的目标:喊满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口锅;给自己的一生定下雄壮的事业:出师补锅。锅,民以食为天的根本,这个道具以此形象出现,阅读者难道还不能知晓作家的用意?然后,杨培金被师傅耍,——他似懂非懂,——这个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,含蓄深透地揭示出为了生存,愚昧的人们精巧的斗争。这些都是最初的表现,杨培金简直愚昧得可爱。然而更深的愚昧则是,单纯的杨培金所信奉的补锅匠出师规矩,这个并不能为他解决人生基础温饱,不切实际甚至还违背着基本人性的事业及其规则,他异常深刻坚定地信奉。任何没有经过自觉理性过滤的信奉都是迷信。杨培金们只是按照惯常之规矩来信奉,按照本能来信奉。也许人类一些传统技艺的传承延续需要特别的规矩加以支持保护,杨培金们凭此“理性”去信奉,显得多么的无私纯粹,但杨培金以空腹之躯还接纳和承担起榛子这个累赘,这便显示出更纯粹的人性:善良。两者相较,哪一个是真愚昧?
在那些被人类社会遗弃的底层,愚昧总是难以摆脱的困境,因为愚昧需要帮助,正像不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一样。既然遭到了遗弃,愚昧便以自在本能的无知本相茫然不知所措了。杨培金们即是如此。
也有智商相对高些的,某种程度地脱离了愚昧。他们对生存的严酷、社会的冷漠体察明了,于是以某种决绝的方式挣扎出自我的空间。这样的人,比如杨培金的兄长们便是。更为典型的数《恶之花》及《跟踪》里的主人公。
《恶之花》,叫人惊悚的一个开篇,短短万字,以波涛汹涌般的阵势带给阅读者一时间不能承受的冲击,杨友泉想表明创造一个跌宕繁复的农民众生生存图景的气魄与雄心。
《恶之花》作为一个短篇,其实只是写到一个另类人生的截面,其间与人性有关的内容包括:个体生命的求生本能,同类生命的互助良知,以及恶中向上的人性美。四个人:残疾人,残疾人的老婆花儿,他们的孩子翠与红,——都是另一个类型的出离土地者。他们比起杨培金们来,对自己的状况有清醒的认识,于是分别以自己的方式求取生存。残疾人,瞄准国家法律及管理制度的缺陷,以偷盗等捷径的方式求取生存,以残疾之身爆发残存之力与抓捕警察正面对抗,一次次向社会表达自己生命存在的权力。另外三人,更是做为妇女儿童的弱者,识相地以屈服的姿态求取低下的生存。这个畸形的家庭是如何形成的?分明的同病相怜互爱互助甚至同仇敌忾,叫人明白了这个家庭最初构成的起点。他们的愚昧乃是一种切合自身与适应社会的称得上明智的愚昧,这种愚昧中一定程度地保存着恶中向上的美,比如残疾人偷盗并非为自己,他远比世间诸多男人更勇于承担父亲的责任;但他不想让两个女儿知道自己偷盗,罪恶与残酷中仍要供奉给两个小女儿童话般的世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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